百年屹立不倒的高大城門上已經插上夙君的黑色繡夙旌旗，重鐵做的城門前七八個士兵手中拿著畫像認真檢查每一個過路的百姓，城門兩旁還有不少的巡邏士兵，所有人嚴陣以待都不說話，陰郁的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味道，這裏，他們剛剛占領不久。

“停下，幹什麽的！”士兵眼中還充斥血絲，身上臟兮兮的盔甲上有已經凝結了的血跡，看樣子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

“我是……我是……”隔著一層紗帽蘇傾月咬咬牙，一瞬間竟覺恍如隔世。

歐陽凡打斷了她的話，器宇軒昂的坐在馬上，穩穩道，“我們是誰你們大將軍認得，麻煩你將這個交給他，就說蘇傾月和歐陽凡來了。”

那人見歐陽凡的氣度不像是普通的百姓，猶豫了下接了他的玉碟，歐陽凡又暗暗的塞給他不少銀兩，士兵猶豫了下，像拿著一塊燙手的山芋急忙將銀兩又還給了歐陽凡，他擺了擺手翻身上馬，“我們將軍不讓私相授受，否則軍法處置，等著吧，我給你通傳一下。”

歐陽凡一楞，沒說話，鄭重的在馬背上拱了拱手。

八十萬餘的軍隊中魚龍混雜，還是不同國家的士兵將領結成一股繩都服夙君的管制，一路勢如破竹直搗黃龍，可見夙君的治軍之才何等卓越。

夙君沒在中軍帳，而是帶兵在皇宮門前和皇甫玥瑤對弈，他不敢貿然行動，因為上頭用來威脅他的是蘇錢。

這邊的談判還在繼續，皇甫玥瑤一身黑金色的朝服，端坐在高臺之上看著被大軍簇擁著的夙君，眉目冷峻，“退兵，這個人我就給你。”

“不能退兵！我長陵的男兒志在四方，這令南儼然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

“……”夙君抿唇沈默著，一雙眼睛平靜無波，他微微仰頭，一身的黑衣在一眾銀色盔甲前分外惹眼。

退兵，意味著所有的一切付之東流，他失了軍心，成了千古罪人，不退，蘇錢就要死，蘇傾月會承受不住甚至會恨他。

他不會退兵，所以他將目光轉向蘇錢。

蘇錢忽然身子一松，朗聲大笑，“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輩雖是一介商人，可也是長陵的子民！夙大將軍，我這一生順風順水，活的錦衣玉食，兒子已經沒了，這女兒就成了我最記掛的，我們老了，縱使惦記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唉。”

他哽咽，良久才揚聲道，“這幾年我知她遠走不歸是為了長陵的家國天下，可這丫頭也不知道給我們寫封書信，以後啊，她就拜托給大將軍照顧了！”

“我會的。”他忽而又補了一句，“她現在過的很好。”

蘇錢喟然長嘆，點點頭，猛力撞開身後束縛他的人，從三丈高的宮墻上一躍而下，眨眼就落在地上不動了。

“爹！”一聲淒厲的嘶吼劃破長空，讓人的心頭猛然一緊，蘇傾月被歐陽凡和另一個士兵拉著不能上前，她哭著跪倒在地，不顧形象用盡全力啞聲祈求，“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開我，那是我爹啊！”

歐陽凡忍痛用手劈下，蘇傾月頓時昏死過去，大悲大愴之下竟毫無察覺。

所有人臉上莊重哀戚，昏黃的天刮著冷幽幽的風，錚錚鐵骨的漢子無不動容，都在等待夙君的一聲令下。

夙君聽見蘇傾月的聲音並沒有回頭，只是他握住韁繩的手變了形，他緩緩擡起一只手，聲音低沈下令，“血洗王宮！”

“是！”

四方湧動，喊殺聲沖天，所有人心裏都較著一股子勁兒，皇甫玥瑤早在蘇錢摔下去的時候就心知不好，在親信的掩護下慌忙撤離，整個皇宮頓時群龍無主，據他的的情報和五年的埋伏京城裏所有的達官貴人都被控制起來，殺的殺，投獄的投獄，已經不成氣候。

這一場戰役結束的很快，幾乎是走一走形勢，打掃戰場和善後事宜他通通交給歐陽凡和一眾將領，也不管歐陽凡是不是服眾，直接搶過歐陽凡懷裏的蘇傾月大步揚長而去，只餘下路過士兵驚呆的目光。

中軍帳的門簾被風吹得浮動，夙君搬了凳子坐在床邊不語，蘇傾月能感受的到卻不想睜眼。

“月牙兒……唉。”良久，他想說什麽，卻化作了一聲嘆息，他起身要走，蘇傾月在背後叫住了他。

“我爹在哪兒？我想見見他。”

“……好。”他腳步一頓，眼中的喜悅掩蓋不住，上前為她穿了鞋就要抱起她。

她搖搖頭，站起身，“我自己走吧。”

他也不敢強求，只是把自己的軍用披風給她系上牽過她的手就出了帳子。

他們現在住城外以備不時之需，城中剛剛收覆時局尚且不穩定，他們現在得進城，風刮的旌旗響動，她卻不覺得寒冷，整個人沈浸在沈默悲痛之中，夙君翻身上馬，用力一拉她就坐在了身前，替她裹緊了衣服這才打馬進宮。

宮裏人人都在忙，歐陽凡抽空著人騰出一座宮殿來安置蘇錢，白色絲帛尚未掛起，蘇錢就靜靜的躺在室內正中的貴妃榻上，榻是現搬運的還來不及做棺槨，他面容幹凈安詳，不被俗世困擾，宛如生前那般和藹慈祥，她知道，歐陽凡用了定容丹。

她雙腿一軟直挺挺的跪倒在地，夙君站在她的身後，已經伸出去的手默默的收回，她就這樣楞楞的看著，突然間淚流滿面，她用膝蓋一步步的蹭到榻前握著父親的手掩面痛苦不忍再擡頭。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很多，這一生，她為了自己的理想和執念錯過了很多人，她從未顧及過爹娘如何，她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世間所有的詞匯都形容不了她的惡，她窮極一輩子苦苦追尋和守望的到底是什麽？從前年幼無知為了自己，現在為了夙君赴湯蹈火，以後呢，以後還會為了誰而奮不顧身？

她不知道最後是怎麽回去的，只是當她醒過來時見到了紫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